晨雾还未散尽，我已早早站在某县某乡村小学的大门前，此行的目的是针对本县营养改善计划资金专项审计项目进行现场勘察。手机相册里存着母亲发来的照片——她站在家乡的梯田上，背后是重重叠叠的绿浪，手里捧着刚从稻穗上摘下的新米。“记住，审计人的眼睛要像稻穗般饱满”，她发来的语音混着鸟鸣。彼时校园尚未开学，空荡荡的食堂里，不锈钢餐盘在消毒柜里泛着冷光，像等待检阅的士兵。

最初翻阅食堂账本时，油烟味总呛得我咳嗽。那些“采购金额”“验收单号”在A4纸上规整排列，像苗绣中规整的菱形纹样。当我们将土豆采购量与学生人数对比时，发现每月消耗量比在校生竟多出一倍。循着这条线索，我们在库房角落找到堆成小山的“学生奶”。视线扫过冷藏区域，瞥见冰柜里未及时处理的生猪肉，管理员发出“临时存放”的辩解，在生猪肉表面凝结成厚厚的冰霜前显得格外苍白。潮湿的空气里，我忽然想起母亲常说：“粮食会说话，只要有人肯蹲下来听。”

当时正值盛夏，烈日就这么在窗前挂了一日又一日，柏油马路刺鼻的气味时不时飘过来，裹挟着灼人的热浪。桌上摊着厚厚一沓供应商资料，最上面那份《学校食材采购清单》里混杂了大大小小的数据，像一锅煮糊了的粥。我盯着电脑屏幕上的EXCEL表格，数万条数据在眼前晃成模糊的色块，静静等待着我去梳理。同一批大米的采购记录里，数字时而带小数点，时而没有——这让我想起老家晒谷场上的箩筐，总有些谷粒会从缝隙里漏掉。第三次把数据导出失败时，窗外的木棉花正砸在遮阳棚上，像极了机房里此起彼伏的报错提示音。我的手指快速滑动着手机屏幕中的操作指南，期盼从中找到解决问题的答案。直到VLOOKUP函数比对成功的提示从电脑屏幕上一闪而过，我的心里才终于松了口气……

这是我进入审计系统以来经手的第一个完整的项目，昨晚整理审计档案时，偶然发现了夹在笔记本里的银杏叶书签，这是我在某县某乡村小学的校园里捡到的。叶脉里仿佛嵌着刚刚整改后的学生食谱，主叶脉是贯穿始终的纪律红线，细密分支是食材溯源的每个环节，叶缘锯齿恰似我们推敲数据时咬文嚼字的执着。

当五月风起，审计报告里的每个文字都化作花粉，在孩子们成长的枝头酝酿芬芳。而我们审计人，就是那守望花期的养蜂人，在米粒与菜叶的褶皱里守望着祖国最娇嫩的春天。那些在深夜里反复核验的数字，终将在某个清晨，变成苗家阿妹书包里温热的鸡蛋，变成侗寨少年球场上跃动的身影，变成喀斯特地貌上生生不息的绿浪。（玉屏县审计局：姚文琴）